【seulrene】齿轮(1)

*因为剧情需要这一章有很大量97回忆杀内容,注意避雷喔





凌晨三点半响起的电话铃残忍程度与告诉一个刚期末考完的高中生“你蒙的15道选择题一题都没对喔”无异,姜涩琪烦躁的用羽绒被盖过脑袋试图遮挡其骚扰,可清脆的铃声已经逐渐将她从睡眠的深沼中一层层拽出,随着意识的不断清醒,电话铃声变得更清晰吵人起来。

姜涩琪无奈的起身摁亮台灯,从有些不修边幅的床头柜上找到手机,屏保那只憨厚可爱的熊在冲她微笑,但这并没有让姜涩琪的心情好上多少,她疲惫的按下接听键,把冰凉的手机屏幕贴在耳廓。

“喂…”

“是姜涩琪小姐吗?”

“嗯…是我…”

对面是很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起来大约是四五十岁的女性,姜涩琪在脑内搜刮着自己有没有和四五十岁女性打过交道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现在听上去可能很像搁浅的鲸鱼,因为她太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姜涩琪是独居,被吵醒的只她一人,不必担心被脾气暴躁的室友什么的教训,对面的女性用事务性的口吻说着打扰真是对不起之类的客套话语,姜涩琪嘴上应着没关系,心里翻着白眼想既然知道打扰就别这个点吵醒我啊。

然而客套完毕切入正题后对方的一句话,让姜涩琪彻底脱离沉睡的泥沼,像是对着后脑勺的一记闷棍,她眨眨眼,觉得嗓中干涩难耐,一句话也说不出,麻木的震颤感涌上来,姜涩琪觉得空气好像都变得滞重起来,对面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震撼,悄无声息的挂了电话。

姜涩琪过了一会儿才把已经锁屏的手机放回床头柜,接着缓慢的坐在床沿,用指尖插进仍是乱蓬蓬的前发中,叹出一口白雾,冰凉的空气把滚烫的体温中和成温热,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重新涌上心头。



葬礼说不上多气派,顶多普普通通的程度,就是印象中葬礼该有的模样,姜涩琪搭了一身黑,但盘在脑后的金发在人群中还是扎眼,突兀的在黑白画面中占据一席之地,她见到了电话中的那个女子,果不其然是年过四五十的女性,姜涩琪报上姓名,女人就颔首礼貌的请她进去。

程序无非就是事务性的安慰和怀念,有几个长辈模样的人多愁善感的抹眼泪,咀嚼着死亡的余温将其消费,似乎准备已就位,沉重凝滞的气氛开始充斥整个房间。

来的人不多,姜涩琪无一例外的不认识——除了黑白照片上微笑的那个女孩。看照片她这几年成熟了不少,更富有魅力了,姜涩琪有些失神的凝视着她的眼,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余温从相片那头流淌出来。

看上去像是担任主持人职务的瘦弱男性用做作的语气念着不知从哪儿摘抄来的煽情话语,女人们一致的啜泣起来,姜涩琪低下头,用鞋底摩擦地面,她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比起伤心,更多的是不真实感,一个鲜活生命消失的不真实感。

所幸,那位主持人没有诉说类似于生平事迹之类的东西,这让姜涩琪多少松了口气。在她的认知里,朴秀荣不是会喜欢让陌生人讲述自己的事迹的人。



姜涩琪和朴秀荣那段匆忙结局的恋情已经是相当久的往事了,那是她还在高中的时候,姜涩琪是文学社的社长,朴秀荣是低年级的社员。

很难说看得出朴秀荣对文学会有什么兴趣,每每社团活动她都只是困倦的附和或是干脆自顾自的修指甲,唯独在姜涩琪讲话的时候听的认真,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姜涩琪的脸,这让姜涩琪很多次害羞的别过头。

朴秀荣在学校拥有相当可观的人气,甚至还有男生背后成立了应援会,不过这对她来说并非多夸张的事,朴秀荣生的一副好皮囊,脾气随和热情,和她谈话就会不知不觉形成轻松愉快的氛围,唇角的笑弧似乎生来就没褪去过,用颜色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最热烈的红。

姜涩琪很多次回忆起被朴秀荣吸引的缘由,她不是肤浅的外表至上主义者,也并非对性格热情的人格外倾心,挑起她好奇心的是更深层的东西,是她无意中瞥见的朴秀荣笑眼中转瞬即逝的低沉,或许只是存在于脑内的妄想猜测,可姜涩琪就是被那强烈的吸引着。

“喜欢波德莱尔。”

被姜涩琪问到为什么要选择文学社时,朴秀荣这样回答。老实说,姜涩琪吃了一惊,一方面是因为波德莱尔的作品读起来大多晦涩难懂,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想到朴秀荣会读这类阴郁的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朴秀荣熟练的弯起眼睛,把双手背在身后向前倾去,姜涩琪低呼一声连忙后退一步,朴秀荣笑吟吟的开口。

“喜欢的人,除了波德莱尔,还有一个。”

“谁?”

“姜学姐你。”

至今姜涩琪也不知道,那时的点头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她觉得,因为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的抉择,也多少影响了一些朴秀荣,换言之,也多少造成了朴秀荣的死。

交往后,她隐约触碰到了一些之前吸引她的东西,然而那东西总是灵巧的逃开,就在她将完全把握住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件事她是完全确定了的,那片海,朴秀荣眼里的那片海,她有零碎的几秒中时间是确切的把握住了的。

那是一个夏夜,对于夏天来说那个夜晚多少有些凉过头,姜涩琪和朴秀荣把肥大的校服外套披在肩头,逃了最后一节晚修去天台约会,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姜涩琪,原因是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可以看见星星,在星星下面约会是很浪漫的事。

她们肩并肩在天台的水泥地面坐下,姜涩琪点燃一根爱喜,还没吸一口就被朴秀荣夺了去,无奈只好重新抽出一根,她咬着烟尾眯起眼睛看墨布上零散的星光,朴秀荣如同困倦的猫依在她肩头,时不时吐出一个烟圈。

星并不多,连称呼为稀疏的程度都不够,在一望无际的墨色天空中显得孤寂凄凉,姜涩琪抬手揽住朴秀荣的肩,朴秀荣难得的敛了笑意,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光芒闪烁的星,黑暗中看不太清表情,但姜涩琪的确看见了她睫毛垂下时划出的弧线。

“星星好可怜。”

“嗯?为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话语,姜涩琪露出惊愕的表情,朴秀荣的侧颜被暮色染上了模糊的暧昧色彩,烟雾氤氲了视线,她用指尖点了点,烟灰落在水泥地面上,有气无力的火星也随之熄灭,缄默许久之后,朴秀荣才像重新找到了语言所在一样开口。

“地球人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它们呢,各种各样的眼睛,各种各样的视线。被注视是很可怕的事情。”

她眼里抑郁的海开始翻腾起风暴,浪花暴戾的冲击着石块,虎鲸在水面亮出背部的突起,更深处的未知涌动着危险的颤抖——落入姜涩琪眼中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那是朴秀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准许她靠近那片海。也是那一瞬间,姜涩琪意识到,朴秀荣就算是红,也是褪色的红。

朴秀荣似乎没有怠倦的时候,她一直属于一级警备状态去社交和谈笑,唯独在做那件事之后才会稍微缓口气,不再笑,而是出神的盯着天花板上未知的一点发呆,姜涩琪知道这是她的习惯,也从来不去打搅。

明明姜涩琪才是主导者的位置,可朴秀荣往往表现的比她更为强势,一刻不停的索吻直到唇瓣红肿,锐利的齿往往弄痛姜涩琪,朴秀荣会把指甲用力的掐进姜涩琪的后背,顺从大脑渴求的扭动腰肢,姜涩琪在做完后往往都精疲力尽。

“诶,姐姐。不觉得老去很可怕?”

“嗯?是有点吧。”

那天她们照例做完后拥抱在一起,朴秀荣却少有的主动开口搭话,姜涩琪困倦的掀起眼皮敷衍的回应,她太累太困了,比起讨论老去,她更想一头睡到明天中午,可朴秀荣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她用指腹轻巧的在姜涩琪的锁骨上画圈。

“我感到很害怕,一想到自己还有大半人生要过,就很害怕。这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解释的清楚的,总之,每每意识到我一步步老去的时候,我就害怕的牙齿都在打战。”

“我会陪在你身边。”

姜涩琪自认为多少还能讲点讨女孩子欢心的俏皮话,可朴秀荣只是浅浅的阖眸摇头,将食指抵在姜涩琪唇畔让她不要出声,细软的发梢扫过姜涩琪裸露的皮肤,她垂眼,看见朴秀荣对她笑。

“我呀,想到死都漂漂亮亮的。”

而在多年后的这个冬天,朴秀荣将平时用来安眠的药片吞了十三颗,划开手腕后躺进了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同居的室友三个小时后不小心推开浴室门才发现她,那时早已没了呼吸,朴秀荣就像浮在鲜红海面的美人鱼。她的确到死都漂漂亮亮。



结束葬礼后,姜涩琪打电话叫来孙胜完一起喝酒,一种粘稠的胶状物堵在胸口沉闷的挤压心脏,她急切的想把它宣泄出去。她们走进第一个进入眼帘的酒吧,先一杯接一杯沉默的喝酒,等到醉意涌上来,才能把混乱的思维转化成语言。

“我和秀荣的恋情,虽然大半都是青春期冲动和好奇心驱使的结果,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作为我人生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象征所存在,因为她的消失,我觉得我也变得不完整了。”

姜涩琪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这段话理清楚,她左手拎着没掺水的威士忌,右手胡乱在空气中划着圈,孙胜完舔掉上唇黏上的酒渍默然点头,嘈杂入耳的音乐声没有收敛的趋势,姜涩琪疲惫的耸拉下眼皮,任凭其震动内脏。

凌晨时她们才互相搀扶着出了酒吧,姜涩琪醉的找不着北,孙胜完也够呛。可孙胜完是个标致的富二代,一辆兰博基尼外加个司机稳稳当当停在了她面前,她叫姜涩琪也上来顺路回家,姜涩琪却坚定的摇头拒绝了,于是乎孙胜完和兰博基尼一起消失在夜色中,姜涩琪缩缩脖子,凉意迟到的涌上来。

姜涩琪茫然的伫立在首尔的街头,酒精将思绪搅拌成粘稠的糊,胸口的胶状物变成更为执拗的固体,姜涩琪强硬的吞咽唾沫,指尖触到裤袋锐利的角,本能的一摸,那里是用信封包装好的厚厚一沓信纸,这是朴秀荣的母亲,也就是那个电话那头的女人给她的,是说着“秀荣说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给你看”递给姜涩琪的。

她不断的触摸其表面,可又下不定决心将其打开,无奈之下只好不断的进行重复,突然间奇妙的想法涌上心头:她想看书,看什么都好,有趣也好无趣也罢,只要是文字就可以。她多多少少想冲淡一些紧张与沉闷感,想要为阅读那份信做铺垫,于是她睁着模糊的眼,艰难的行进着,企图寻找图书馆。

可这对醉酒的人来说也太难了,姜涩琪颤颤巍巍的沿曲线行走,不断的进行休整,可毕竟是凌晨,再闲的图书馆都关了门,姜涩琪懊恼的左右晃荡,偏离了大路,横冲直撞的跌进小巷里,毫无影响的大字摔在地上,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却看见工整的标志映入眼帘。

裴氏书屋。

原来真的有书店这么晚还不关门的吗?姜涩琪疑惑的伸长脖子看,明亮温和的灯光映射着大理石地面,靠窗位置摆上了桌椅,姜涩琪咧唇一笑,心想就是这儿了,拍拍屁股摇摇晃晃的进去,很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个标准酒鬼的形象。

“欢迎光…”

大冬天的手冷,姜涩琪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用肩膀抵开玻璃门,潮湿的暖意骤时包裹了她,对面就是工作台,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坐在那里转笔,墨色的发束成高马尾,架一副金框眼镜,看到姜涩琪的一瞬间话都没说完,持续着僵硬的笑弧和惊愕的眼神,姜涩琪四下看了看,猜想她应该是没想到大半夜的还会有喝醉的客人光临。

姜涩琪在酒精作用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她啪的一声双手撑住台面,盯住女孩胸口的名牌想看个清楚,可惜她近视,而且现在脑阔很疼,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只是很执着的在盯着,女孩好像已经从惊愕的状态中逃脱出来了,一副无奈的模样打量着姜涩琪的动作,姜涩琪老半天才看清两个字儿。

“裴珠珠珠珠珠…”

“我名字没那么长。是裴珠泫”实在看不下去的女孩开口说道,“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裴珠泫平淡的注视着她,就像在看一颗番茄一样,姜涩琪眨眨眼,试图将视线聚焦在女孩脸上,可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模糊的残影,无奈,她用食指指尖抵在太阳穴思索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

“波、波德莱尔,《恶之花》。”

裴珠泫轻轻颔首,从工作台起身转去里屋拿书,这期间中强烈的不适感开始在胃部肆意妄为,姜涩琪暗念不妙,抬手捂住嘴弓身,像懒倦的猫,可呕吐感不减反增,姜涩琪痛苦的蹙眉试图抑制,可是不行,完全做不到,昏沉的大脑似乎是要将她拖进深渊。

“喂,别在这里吐啊!?”

裴珠泫惊慌的声音传来,姜涩琪在意识尚存的时候看到了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她腋下夹住的那本《恶之花》封面上的诡异植物对她报以微笑。接着就是漫长的睡眠如同棉被拥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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